第21章 你家狗长这样？

　　启明看着水洼中的倒影，思绪飞速旋转起来。

　　如果说，那个由无数页游广告和喊麦噪音构成的光怪陆离之地，是李建国精神世界的最外层，是充斥他日常的、廉价的信息洪流；

　　那么，之后经历的那些“龙王”、“赘婿”剧本，则是他在内心深处构筑出的、满足虚荣与幻想的“安全屋”。

　　而这里……

　　启明环顾四周——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斑驳，阳台上挂着几件褪色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这里，看上去很可能是最核心的地方。

　　是构筑起他所有幻想与执念的基石。

　　是他真实经历过的，“记忆”。

　　那么，作为最深层的幻境，破局的关键，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这里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港湾，他沉溺其中，不愿离去。

　　要么，这里埋藏着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执念如锚，将他的灵魂死死地锁在了这里。

　　回想起刚刚那个毫不客气地将脏水泼在自己脚边、满脸嫌恶的中年妇女，启明暂时更倾向于后者。

　　会是什么遗憾呢？

　　答案呼之欲出。

　　林嫣然——那个贯穿了所有“赘婿”与“龙王”剧本的名字。

　　启明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遗憾，但显然，关键肯定是这个女人……

　　不。

　　启明看着水洼中小男孩的倒影。

　　现在，应该说是，这个女孩。

　　他抬起头，环顾一圈，确认了方向，便朝着小巷深处走去。不管怎么说，先简单探索一下这里吧。

　　当然……

　　他瞥了一眼身后那根不受控制地轻轻晃动的尾巴。

　　……得保证万分的小心。谁也不清楚这里有什么危险，而自己在这里死去的代价，又是什么。

　　也许，连重置的机会都不会有。

　　小巷不长，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影。

　　当然，鬼影也没有。

　　启明很快便走到了一个小区的大门口。

　　一块斑驳的水泥牌子上，刻着褪了色的红字——向阳小区。两扇厚重的铁栅栏门敞开着，上面绿色的油漆早已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色。大门一侧，是座小小的水泥门房，窗户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

　　门口左边是一家小小的铺子，挂着“向阳小卖部”的牌子，一条大灰狗正趴在夕阳的余晖里，眯着眼，慵懒地打着盹。

　　启明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径直朝大门走去，并未将那条狗放在心上。

　　当他快要走到门口时，那条大灰狗耸了耸鼻子，缓缓睁开了眼。

　　它盯着启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随即咧开嘴，不轻不重地叫了两声。

　　启明并不害怕，心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吐槽了一句：“大哥，自己人，别激动。按血统，咱俩现在说不定还有点远房亲戚关系呢。”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打算稍微绕开一点，走进小区。

　　然而他才走了两步，却再也迈不开腿了。

　　那条大灰狗的吠叫声陡然变得狂暴起来，一声比一声凶狠，一声比一声凄厉。

　　紧接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在它不断膨胀的身体内密集地响起！

　　灰色的皮毛被寸寸撕裂，底下坟起的，是暗红色的、如同肿瘤般疯狂增生的肌肉组织。

　　它的四肢被拉长、扭曲，变得粗壮无比，爪子刺破水泥地，留下蛛网般的裂纹。短短几秒，它便从一条狗，变成了一头……一头几乎与旁边那栋六层居民楼等高的庞然巨物！

　　启明呆立在原地，脖子几乎要仰成九十度，才能勉强看清那遮天蔽日的狰狞头颅。

　　一片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他开始蹑手蹑脚地，试图向后退去。

　　一步……

　　两步……

　　那怪物山峦般的头颅，动了。

　　启明猛地转身，将吃奶的力气都灌进了两条小短腿里，不要命地狂奔！半路上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前一扑，连滚带爬地继续逃命。

　　跑出老远，他闪身躲进一个墙角，后背死死地贴着冰冷的砖墙，胸口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地起伏着。

　　tmd……

　　tmd……

　　这tmd是个什么妖怪！

　　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勉强按了回去。启明壮着胆子，从墙角慢慢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逃回来的那条路。

　　什么也没有。

　　夕阳依旧，小巷空空荡荡，仿佛刚才那头遮天蔽日的怪物，只是一个荒诞的幻觉。

　　也对，他随即反应过来。

　　如果那怪物真的追了上来，自己这双小短腿哪能跑这么远——恐怕刚跑出两步，就成了人家牙缝里的肉丝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不是哥们儿，你家小区门口的狗长这样啊？”

　　“你tm是生活在山海经里吗？”

　　稍微吐槽了两句，用这种方式勉强缓解了一点那股极致的紧张与压抑感后，启明再次开动了自己的脑筋。

　　现在该怎么办？

　　启明靠在墙后，眉头紧锁。

　　刚刚他一边走过来，一边也在暗中观察，这个小区看上去只有一个大门——至少，在这个幻境中是这样。

　　如果这里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是以快递小哥的记忆编织而成，那么破局的关键，几乎可以肯定就在小区内部。

　　可门口有那样一个怪物守着，怎么可能进得去……

　　对了。

　　启明脑中灵光一闪。

　　那怪物刚才变身时动静那么巨大，会不会对这个幻境本身造成什么影响？幻境中的居民会不会被惊动？他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启明觉得必须回去看一眼——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提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如同一个蹩脚的刺客，沿着墙根，一步一步地，蹑手蹑脚地往回摸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来时慢了十倍不止。

　　所幸，小巷不长，没过多久，他还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小区门口。

　　然而，呈现在他眼中的，却是一幅完好无损的宁静画面。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老旧的小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那条大灰狗依旧慵懒地趴在小卖部门口，胸口有节律地起伏着，似乎睡得正香。

　　那被怪物利爪抓烂的水泥地面，已经恢复如初，平整得看不出丝毫损伤。那扇被撞得歪斜的铁栅栏门，也重新回归了原位，安静地敞开着，就连门轴上那几块熟悉的锈斑，都与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仿佛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逃，都只是一场针对他一个人的、荒诞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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