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曲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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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一艘船上。船很小,在一条很小的河里前行,似乎伸手便能摘到河岸两旁的野花。花很多,都是花枝招展的模样,但花的顔色,却都是灰蒙蒙的。是个阴天,但并没有下雨,天空有乌云在翻滚。我似乎是想到哪个地方去,但船在水中行进的速度很慢。慢到足以让我不耐烦,但我却又很无奈,因为,并没有人在摇橹。我似乎是在任随着小船在自由地漂着。前面出现了一座小石桥,是在我故乡小镇周边农村河道上常见的那种小石桥。桥的石柱已经歪斜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砸下来!我像是很担忧在船漂过桥下时,石桥会倒下来。但是,我却没有办法阻止小船的前行。在船临近小桥的时候,我已感觉到从桥洞那边吹来的风很大,也看清了大风下的小石桥,正在不停的摇晃。我很担心,在船过小桥的一瞬间,石桥还真的会当头塌下来,但船却仍在义无反顾地朝小桥下漂去了……

  我没有等到小石桥当头砸下来,便从梦中惊醒了!这似乎有些违反常规。我不知道,坐船途经小桥底下的那一份恐怖是何时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的?其实,在我的记忆深处,寻常能想起的便是那次随父亲和伯父父子,送祖母去邻县的殡仪馆火化时,途经那座低矮的石桥,靠人力顶住桥面,努力使船下沉,终于让船通过小桥的桥孔的经历了!

  其他的过石桥的经历也有,大多是在水中游泳,仰脸看见桥石板底下的情景。这一类石桥的表面,石板虽然凿得很平整。但在背面,却是丑陋的不像样子!也不知是石匠的疏忽,还是石匠的故意为之。同一块石头,却以不同的面目示人,总是让人很难堪的!我那时在水中,当然不希望如此丑陋的石头砸在我头上。所以,在水中途经时,难免心中会有余悸!

  如今,伯父父子已离世多年。我也被关在狱中多年,伯父一家和我们一家的血脉还在,但亲情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同父母所生的亲兄妹之间的那一份亲情,能不能天长地久也还是一个未知数,更遑论堂兄妹之间的那一份原本已经稀释了的亲情了!

  我被安排去两个大队之间的那个岗亭值班。这对于我,倒确实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家里人打通了哪个关节,能够让我得到这份美差。岗亭设置在高墙底下。高墙的里面还有一道铁丝网。站在岗亭边,能够看见南北对峙着的两座岗楼。岗楼上都站有武警,背着枪,很壁垒森严的样子。

  在岗亭里值班,毕竟不同于在厂房里劳动。我可以自由地抬头看天。看天空的碧蓝如洗;看天空的风起云涌;看天空朝霞灿烂;看天空晚霞流彩。我的灵魂可以在天空自由地翱翔。

  岗亭面对着的那条大道,便是每天囚徒们出收工站队的地方。大道的两侧,是两座大厂房。一座厂房属于一个大队。一个大队五个中队的一千两三百个囚徒,同在一座大厂房里劳动。只是中队与中队,由走廊和警戒线分开。不可随意串中队,更不可随意跑出工厂大门外。所以,在干活的时候,那条大道上是没有人影的。

  与我一起值班的,是一个本省籍的囚徒,他的年龄比我略小一些。个子也比我瘦小一些。他是因犯强奸罪被判入狱的。罪不重,罪名却让人看不起!他还是在我的故乡小城犯的事,这当然勾起了我的许多好奇心。

  他告诉我说,他是被冤枉的!我让他讲一讲他的冤情。他说那天,他送走了妻子女儿。朋友邀他去酒吧喝酒。他就去了。他说,在外做生意,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靠的就是朋友的帮衬!他说,他是搞建筑的!哦,看来!还是一个小包头哦!

  他说,在喝酒的时候,他感觉那个跳钢管舞的女孩样子蛮好的。女孩跳完舞后,他便过去问女孩,愿不愿意跟他出去玩?女孩答应了,他便带女孩进了酒店的房间。洗了澡之后,他便跟她玩了。玩了之后,他并不感到很爽。女孩要价太高。他便不肯付钱给她。结果,女孩便跑了。他也不当一回事!跑了便跑了呗!我取笑他:

  “你也太过分了!这年头,还有吃霸王餐的呀!”

  他辩解道:“我哪里吃霸王餐了!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又没有霸王硬上弓!”

  我笑着:“你做了,又不肯付钱,这不就是霸王餐嘛!”

  他说:“我哪里不付钱了!是她要价太高了嘛!已经是老女人,居然还要价这么高!”

  我无语了,只能笑着摇头。他说:

  “我刚躺下,那女孩居然带着她的男朋友来了!威胁我,说我不付钱的话,就告我强奸!我是在社会上混的人,我还怕威胁呀!跟我好好说话,什么都好说!威胁我?他算是那根葱呀!那个女的也是!刚刚被我骑过,居然还好意思带了男朋友来指证!”

  我自忖,这大概是一个专门吃软饭的男人!靠女朋友出卖身子来养活的人!他说:

  “我以为他们只是吓吓我而已!难道还真会去告我呀!告我证据呢?明明是她自己情愿的嘛!我才不会去理他们呢!”

  (……此处略去435字)

  “你啊你!”我笑着点他,“这个牢,还真是你自己讨来坐的!这么一点小钱,你看得这么重干什么?这一下,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唉!”他叹息道,“损失是没有办法算了!那段时间,我正在做一个工程呢!做那条高压线铁塔的混凝土桩基!几十公里的高压线路该有多少混凝土桩基呀!刚开始做呢!现在好,只能转让给人家做了!”

  “转让了不是还有转让费的嘛!”我笑着说道。

  “赚少了嘛!”他说,“如果我自己做的话,该赚多少钱!转让给别人,而且,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转让的,我还能拿到多少钱?为了接这个工程,前期我已经付出了多少活动费用,能填补得了这个窟窿吗?”

  “其实,你应该让你家人去做做女孩的工作的,付她一笔钱,让她撤诉不就得了嘛!”我说。

  “我是让我姐出面找那个女人的!我总不能让我老婆出面吧!让老婆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丑事,她肯定恨死我了!”他说,“我姐出面去找,那女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撤诉。警察跟她说,如果她撤诉,那就定她卖淫!送她去劳教!她哪里还敢撤诉!”

  我说:“人家是吃小亏占大便宜;你可是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了!”

  “这个亏吃大了!”他的口气突然变得恶狠狠地,“出去之后,我肯定还会去那个地方找她!让她自己说说清楚!到底是她强奸了我还是我强迫了她!”

  我笑他;“你还好意思说,你被女人强奸了?”

  岗亭面对的这条大道上虽然空无一人;岗亭两侧与高墙和铁丝网平行的小路上也空无一人,但岗亭前面的那块空地,却是监狱的外协单位装卸货的地盘。装卸货的都是服刑人员。我们的任务,便是车子一停下,就过去要求驾驶室的车门锁上,以免被正装卸车的囚徒钻了空子。顺走了东西,或者干脆躲进驾驶室去。虽然驾驶室内藏不住人,但只要有囚徒踏上驾驶室的踏板,便是我们值班人的失职了!

  在装卸货时,也得远远地望着。卸车的时候,倒可以放松一下,原料越卸越少,空车厢是藏不住人的。装车可就不同了!车越装越满。箱包又是泡货,藏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得看每一辆车装满,爬上车厢码货的那个囚徒跳下车厢,将车厢门关上之后,看管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

  其实,还不能完成。还得蹲下身子,从车子的屁股后面朝车子的底下察看一下,有没有囚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挂在车子的传动轴旁。按照警官的说法,在别的监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车子在离开监狱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囚犯吊在车子底下,人倒确实被车子带出去了!但是后来,还是被车子带回来了!为什么呢?囚犯既然要逃跑,而且,也已被车子带离了监狱。为什么不趁机溜走呢?

  原来,车子出了监狱大门之后,一直在行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囚犯虽然吊在车子底下,但是,车子没有停下,他如何敢松手!车子出了监狱大门之后,在外兜了一圈,最后,又回进了监狱。车子一停下,他以为可以脱身了,松手下来,爬出车底时,却发现仍在原地!

  人虽然没有逃脱,但对监狱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的责任事故了!所以,我们被特意关照,每一辆车在驶离之前。车子底下都必须认真地瞧上一眼!警官的说法是真是假,确实值得考证。但是,都已经这样说了,说明往车子底下瞧上一眼已经成了例行的程序了,不管车子底下能不能藏着人,也不管是不是被关押的囚徒还有如此坚强的意志,往车子底下张望一下,也并不费很大的劲,至少也让在场的囚犯看一下,想动这个脑筋,门都没有!

  没有人敢去做这样的尝试。并不等于没有人会有这种非分之想!只要有这种想法的存在,任何的意外,都会发生!在监狱服刑的人员中,各种想法层出不穷。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女儿又有明信片来。这一回的明信片有了明信片的样子,只寥寥数字,就将事情的发生过程、结果讲述得清楚!她告诉我说:

  “舅妈得乳腺癌在小城的中医院亡故。已由昨日被火化!”

  我吃了一惊!怎么先前一丁点的风声也没有,突然就这么走了呢?她的年龄还这么小,才刚四十岁吧?就这么走了?人生真是太无常了!我无法想象,她走的时候,是带了什么遗憾走的?有没有想到,没有能和我见上最后一面?没有见上最后一面也好!这样留给我的印象便永远是原先的那一份美丽了!

  靠近我所在中队左侧的那个中队,发生过一件令人费解的事,一个囚犯趁人不备的时候,居然爬上了厂房顶下的天花板上。猫在了天花板靠墙壁的那个角落里。待到发现中队少了一个人时,他已失去了踪影。大白天居然不见了人!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但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民警组织全中队的服刑人员找寻,边上的中队,也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能藏得住人的大物料筐,仓库里的旯旮犄角,厕所边上的那个大粪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人居然像是从厂房里蒸发了一样。守大门的那位囚犯被问了又问,有没有看见人走出大门?警官铁青色的脸,已让守大门的囚犯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紧张得双腿已经在直哆嗦了!

  不见了一个囚犯,不要说守大门的人吃不消,就连中队的警官也会被受牵连。这该是多大的责任事故呀!躲起来的囚犯的那两个联号包夹囚犯,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这个人如果真的失去了踪影,两个联号包夹的囚犯责任可是太大了!他们是肯定会要被处分的!

  将三个囚犯有胸牌号联在一起的目的,便是让囚犯时时相互监督着,稍有发现身边的囚犯有不正常的情况得立即向警官报告!这虽然有一些将警官看管的责任转嫁在服刑人员身上的嫌疑。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囚徒们又有什么办法不去承担这一份责任!哪怕警官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卸在囚徒的身上,囚徒也只能咬紧牙关接受下来!哪怕囚徒本身踩缝纫机已经忙得头也抬不起来,也还得时不时地瞟一眼他的联号包夹!职责所在,自然责无旁贷!

  那个人终于被抓到了。找到了他纯属偶然。所有的犄角旯旮都已找了个遍!有囚犯甚至已将刚刚拉出去的那几包装废料的袋都已经打开了。生怕他躲在废料中,等待着监狱外的车子来装废料,他可以随废料逃出牢笼。凡是想得到的地方角落都找遍了,还是不见他的踪影。囚犯们不得不抬起头来,两眼朝天想一想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寻找过的?两眼朝天也没有用,厂房的屋顶挡住了人的目光呢!

  看不见天,却看出了一丝端倪,一块方方的泡沫塑料天花板怎么明显地下垂呢?其实底下的人在急急忙忙地寻找,躲在天花板上的人却在暗自得意,他肯定认为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居然被他想到了有这个藏身之处,一得意,紧张而绷紧的神经便有了些许放松,这放松的直接后果,便是他的一只脚从角钢的架子上垂了下来。也许是他藏身的那个角落实在太小了,小得不能让他的四肢蜷缩成一团。垂下来的脚只轻轻地点在泡沫塑料做成的天花板上。他可能以为不太会有事,哪里想得到,这轻轻地点着,也足以暴露了他的形踪!底下的囚徒找来了长竹竿,只往那块有些下垂的天花板一顶,他的那只脚便立时显出了原形。

  警官闻讯飞快地赶来,几个警官将底下的囚徒们驱赶开,好像这个新大陆是他们发现了一般!底下的囚徒见已经找见了隐匿的那个人,自然乐得站在一旁看好戏了!站在那一方天花板底下形成了半个圈,正仰着头等着看好戏呢!

  在大街上看猴子耍把戏是圈成一个圈的,但是在厂房里却只能围成半个圈!因为那人藏身的角落两侧是成直角的墙。底下的墙边没有办法站人。一方面是如果站人仰着头看的话,仰头的人也实在太累了;另一方面警官也不敢让底下站人!万一仰头看好戏的人正张大了嘴在看,而顶上的人一不小心掉了下来,岂不是正砸在底下的人头上!“两败俱伤”还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保不定底下的人便被压死了!囚犯们不敢冒这个风险,警官自然也不敢去冒这个风险!

  警官在底下喊话,让他下来!他却只将脚收缩了一下,只当作没听见。像是驼鸟一样,将脑袋往沙土里一钻,就以为整个身子都已经藏好了一样。这么高的地方,警官是肯定爬不上去的!也不知囚徒是怎么爬上去的!双方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上面的囚徒大概也感觉这样的僵持也不是一个办法。行踪已经被发现,等于他的计划已经泡汤。他还算是个识时务者!他跟警官谈条件,要求警官不处分他,他才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警官自然满口答应,决不处分他!能不答应吗?如不答应的话,他如果直接摔下来的话,肯定是血溅当场了!

  他像猿猴一般地用脚勾住了离天花板不远的窗直楞。身子缓缓地舒展开来,慢慢地垂了下来,最后用手抓住了窗直楞,这才慢慢地从窗户上爬了下来!看来,他上去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方法。也真亏他想得出来!他才一下来,警官便一拥而上,将他擒获了!谁肯放弃这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他立即被戴上了手铐,戴上了脚镣。直接送去了严管队!决不处分他?做梦去吧!这是权宜之计,只有先诓骗他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尽在警官的掌控之中了!

  我不明白的是,他爬到天花板上去干什么?等到收工之后,在厂房里人去房空后再出来?或者是想从屋顶上钻出去?屋顶上是钻不出去的!混凝土浇筑的顶,如何能钻得出去?再说,就算是钻出去了,也没有用啊!房子座落在监狱内,屋顶难道在监狱外?监狱又是铁丝网,又是这么高的围墙,围墙的顶端还有高压电网。难道他还能像鸟儿一般地飞出去?

  人去房空后再出来?再出来又能去哪里?工厂的窗户上都有铁直楞,收工之后的大铁门又在外面落了锁!就算他能挖个洞钻出厂房,厂房外依然是铁网和围墙,还有电网在等待着他!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牢了!

  不过,他被送去的严管队,倒是很令我想象的!在囚犯中间,对严管队一直噤若寒蝉。一副谈虎色变的样子。在看守所时,曾听人说,对不听话的囚徒,或者打架的犯人,监狱会将他关进一个不能直起腰的又小又窄的铁笼子,作为惩罚。

  在监狱这么多年,我看到被戴上脚镣手铐的步履蹒跚的囚徒,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被关进笼子的情形。大概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监狱的管理也日趋人性化了。虽然在警官的日常言行中,这种人性化管理的痕迹尚不明显,但是,这种关人的铁笼子应该是被淘汰了。

  在监狱的医院住院期间。医院阅览室窗外,便是严管队。但有房子挡着,并不能瞧见里面的情形。莫非,传说中的那种铁笼子,现在藏身在严管队中?我有时常常心存幻想,什么时候,是否能让警官带我去严管队参观一下,如此,才能让我对监狱有一个更切实的了解。

  跟我搭档在岗亭值班的那一位,似乎一直愁眉重重的样子。从他的言谈中,我听出他似乎很担忧他的妻子因他犯了这种难以启齿的罪而离开他。他有这种忧郁应该是很正常的。哪个男人的妻子,会不在意自己的丈夫犯这种罪呢?这不是在无意中抽了妻子的耳光嘛。我问他:

  “你入狱之后,妻子有没有来看过你?”

  他说:“经常来的。而且,总会带了女儿一起来”

  我说:“那你还担忧什么!说明她已经原谅你了!不然,她还会来吗?”

  他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每次来看我的眼神,我已感觉不对了!”

  嚯!他倒是蛮敏感的哦。我说:“这大概是你自己心中有鬼,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吧!”

  他说:“不是的!我姐来看我时,我曾问我姐,我妻子这段时间怎么样?我姐从来也不正面回答我。总是说,等你出来再说吧!为什么要等我出来再说呢?等我出去之后再说什么呢?我常常在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思忖了片刻,他姐这样回答他的问话,倒确实有些让人生疑!坐牢的时间长了,平时的思想无所依托,一个亲情电话,一次会见亲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翻来复去的咀嚼,任自己的思维展开无数地想象。这是难以避免的,也是习以为常的。一丁点细小的事情都会被无限制地扩大。这确实是很伤人的事情!但是,我又不能顺着他的怀疑说,我只能说:

  “你捕风捉影了吧?男人偶然犯一次这样的错误,也是难免的,关键是,你妻子跟你原先的感情基础扎不扎实!如果,感情很扎实,你就不必去疑神疑鬼了!”

  他说:“感情基础应该是很扎实的。她跟我的时候,一开始,她家里根本不同意。后来,有了孩子,她家里才答应让她嫁给了我!”

  我心中一声叹息。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太不胜枚举了!恋爱的时候,男女如胶似漆!双方父母再反对也是枉然。但婚后,婚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大概是因为恋爱时的那一份对家庭的抗争,已经耗尽了男女的精力。双方都觉得为对方付出了太多。再也经不起一丁点的波折。一碰到波折,婚姻便会支离破碎。再经不起也再不愿意去折腾!抗争之后是一种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彼此都失掉了信心。失掉了信心的婚姻,自然再也无法保留了!

  我说:“你也不要急在一时,感情的事情,确实需要你自己去处理!谁都替代不了你!”

  他说;“我有感觉的,她可能身边有其他男人了!”

  男人确实对这一类事情很敏感。这是因为女人确实不太善于掩饰。恋爱中的女人,会无缘无故地脸红,会莫名其妙地眼睛发亮,会神采奕奕。甚至脸上会露出笑容。会神思不属。这是恋爱让她忘乎所以了!我说:

  “身边有其他男人很正常啊!谁让你腾出了床位呢?这只能怪你自己呀!”

  我的话显然让他很不悦,尤其是腾出了床位这句话明显地触动了他的想象。他黑黑的脸一下子便成了土灰色。他倒没有冲着我发脾气,而是恶狠狠地说:

  “如果真是这样,待我出去之后,我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我却很不以为然:“这又何必呢!她能碰到一个让她满意的男人,你应该祝福她才是!何必要弄成冤家呢?再说,她很可能特意让你领略一下,她身边有了别的男人之后,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让你心痛一下,你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所带给她的伤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脸已恢复了原先的那一份黑。他眨巴着眼睛问:“你说,怎么才能将女儿抢到手?”

  我有些不明白:“女儿是你跟她生的,要抢干什么?如果真离婚的话,法院会判决的!”

  他又问:“像现在这么个情况,你觉得会判给谁抚养?”

  我说:“如果在你出狱之前,法院判决你们离婚的话。你女儿肯定会被判给你妻子抚养!你在坐牢!怎么会判给你!这是毫无疑义的!而且,你又是以这样的罪名入狱的!”

  最后的那句话,显然又给了他一定的打击。他说:

  “就是出去了,我也不会同意离婚!拖也要拖死她!让她名不正,言不顺地跟人扎姘头好了!我会带了女儿离开,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说:“她不离婚而跟了别的男人,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但绿帽子却戴在你的头上!你觉得,你很合算吗?”

  他说:“我也会找女人呀!现在找个女人不是太容易了嘛!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却是满大街都是!再说,年纪再大的男人,只要有钱,找个年轻的女人容易的很!像她这样的年纪的女人,要找一个像样一些的男人,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钱的男人为什么要去找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没有钱的男人,她也不一定能看得上!”

  我说:“既然你能想清楚这一点,你还愁眉苦脸地干什么?笃定放宽心!她可能是特意制造一个假象,让你能吸取教训吧!”

  他的脸终于开朗了不少。

  岗亭的边上,有一小条大概是前任的值班人留下的翻垦过的沙泥地!也不知他们是用什么工具翻垦的?在高墙内,没有一丁点铁器,哪怕是一根缝纫针,也被管理得很严格,要用断针去换。而且,断针也必须是能凑齐的。只有半根断针,必须得到警官的许可。用扳断的木条去挖?这似乎是有可能的!但扳断的木条似乎很难找!竹片更是不见踪影!

  沙泥地上有两棵油菜,不分季节地抽出了几根苔芯。在监狱内,能吃到苔芯,这实在是罕见的口福了!我仔细地将苔芯掐了来,放在茶杯中,用隔夜的开水泡了一下,苔芯已被泡软。晚上,我特意泡了一包方便面,将已泡软的苔芯放入方便面中,碧绿的色泽像翡翠一般地让人垂涎欲滴。多少年没有吃到如此新鲜的蔬菜了哦,虽然六、七根才五、六厘米长,比筷子还细的碧绿,根本不够我大快朵颐的。但是,那一份感觉,却是令我难以忘怀的!

  高墙外飞来一只信鸽。它停歇在隔壁大队的厂房沿上。大概是放飞的鸽子迷了路,要么是在回巢的归途中,它实在太累了,而不得不在这里休息。深水灰的鸽子。羽翼上有瓦蓝色的羽翎,我从岗亭那边远远地望过去,很清晰的能看到鸽子的脚上套着的脚环。鸽子歪着头,朝我看着。可惜我手中没有玉米粒。也没有可供它果腹的食物。不然,我一定喂饱了它。让它远走高飞。

  第二天,我出工去岗亭时,它居然还在!只是,它已落在钢丝网边的那条水泥道上,边走边找吃的!监狱内有什么吃食能找得到呢?我前几天带来的那几个金桔,已被我埋进了那一小条翻垦过的沙泥地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小树苗来?我总觉得树上结出的果实,它身上裹着的那一层厚厚的果肉,便是大自然给予每一个果实中的籽粒赖以生存的营养基。不管在多少贫瘠的沙泥地中,也能保证种子的发芽和生长!

  我无法给这只鸽子找到可供它果腹的食物。只能看着它,拍闪着翅膀从我的面前斜斜地飞上天空,远远地,高高地飞了上去,然后,一个折身朝它认定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远远飞去,很快在天空中只剩下一个极小的黑点,未几,这个小黑点便已完全融化在了天空中。

  与我搭档的那一位值班人,为如何夺取女儿设想了种种方法。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他特别喜欢女儿,而是他的妻子特别喜欢女儿。他是想采取这种方法留住妻子。但是,他还来不及实施他的种种计谋,他的妻子离他而去的消息已不期而至了。

  消息是那个与他的关系比较接近的警官带给他的。据他说,他已在警官的身上花了不少钱。其实,我并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不过,那个警官倒确实跟他走得很近。得到了这个消息后。他沉默了几天,那天,天阴沉沉地仿佛要垂下来了似的,后来,终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雨越下越大,他终于也憋不住了。穿了雨衣,坐在岗亭外的那个路牙子上,抱头痛哭。

  噎噎咽咽的男人哭声,让人抑郁,让人听了很不耐烦。但我知道,此时如去劝他,倒不如随他去!让他憋在心中的眼泪流尽了,所有的烦恼便也没有了。我只是远远地默默地看着他!中队的指导员闻讯赶了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将简单的情况说了说,指导员问,你怎么不劝劝他?我说,男人也需要宣泄,让他去宣泄好了!指导员走去他的跟前,伸脚轻轻地触碰了他一下,说:

  “你是不是一个男人?你还像个男人样吗!”

  他的哭声反倒有些号啕了。

  几天之后,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大概是自己找到了平衡点。我问他,岗亭内的窗户底下贴着的那张日历表上画了这么多的记号干什么?这都是一些特别的日子?他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我掌握的中队长盗卖线团的时间!”盗卖?我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他说:

  “中队使用的机线经常会积剩很多,中队里的囚犯某某某,某某某等帮助收集,达到了一定的数量后,便让中队长交给驾驶员去倒卖!你以为中队长有时中午不回监房是为了工作呀!捞外快呢!驾驶员我熟悉,三言两语我便查清楚了!作记号的便是他盗卖的日子!”

  我不禁摇了摇头!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呢?怎么什么地方都利欲熏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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